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萨尔兹堡的一个夜晚

时间:2022年11月29日 来源:《中国艺术报》 作者:邓宗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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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车子进入奥地利,雪停了。冬天昼短,刚过四点,夕阳斜照,已显乏力。天没晴透,路两边的景色柔美而宁静。平缓的山坡,绿草如茵,上面的一片片松林,远远望去,有如斑驳的墨绿色颜料,在草地上叠加着,晕化着。松林边缘,随意洒落着稀稀疏疏、星星点点的红屋顶农舍,看似无序,却又错落有致。三五成群的花牛儿,悠然自得低头啃吃青草。牛儿的缓缓移动,才让人感到,那不是一幅风光杰作,而是真实的美景。

  到萨尔茨堡时,已是万家灯火。路灯下,进城的车辆,车身溅着泥污,像是越野归来。如果不是在意大利境内加油出了差错,我们下午三点多就可以到达这里参观莫扎特故居。看着地图,不是很费劲就把车开到莫扎特故居旁边。一时找不到停车场,只好再掉个头看看。因为不规范掉头,被骑摩托车追上来的警察拦下了。第一次与外国警察打交道,一时不知如何应对。只好辩解说,我们从中国来,时间很紧,太想看看莫扎特故居了……尽管光线昏暗,仍可看到这个穿戴整齐,让人想到冰球运动员的大块头警察的惊讶表情。他可能听岔了,以为我们千里迢迢从中国驾车而来,中国人这么仰慕他们引以为傲的莫扎特,让他颇为得意。警察挥挥手,示意我们开车跟着他。就这样,警察带路,我们来到离故居最近的一个停车场。

  从停车场出来,沿着一个下坡路走下去,是一个较为开阔的地方,像个小广场。旁边一栋不高的老楼,几个游人仰视楼上的一扇窗户,伸手指着那里,兴奋地说着什么。这扇窗里面,是一间普通房子,莫扎特就出生在那里。纪念馆已经闭门,但它依然像一块巨大磁铁吸引着游人。游人来了一拨又一拨。

  小广场上有一些摆摊的。有些已经收摊,有些还挂着刺眼的灯泡卖东西,多为卖面包、烤肠、咖啡之类的食品。有一个摊位卖鲜花,摊主是个银发满头的老太太。她在室外待的时间太长了,白皙脸庞冻得发红,松弛的胖乎乎的脸庞,总是荡漾着从心田涌上来的笑容,有如一朵盛开的花朵。跟你说话时,她从老花镜边框上方投过来的目光,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清澈,透着诚恳和暖意,还有几分热切。夜灯下的鲜花,色调更饱满,质地更娇嫩。莫扎特故居前就应该有一个四季芳香的鲜花店。鲜花是奥地利人居家离不开的装饰,莫扎特故居前怎么能少得了它呢?莫扎特配得上这座城市的所有鲜花,配得上世界上许许多多乐迷送给他的鲜花。

  萨尔兹堡是一座音乐之都。像许许多多的人们一样,我们以一种敬仰之情来到这里。到这里之前,往往会有很多更美好的遐想。眼前看到的与之前的美好想象,多少还是有些许落差。即使如此,依然感到音乐无所不在,莫扎特无所不在。音乐家故居附近的一个大卖场,店铺一间挨着一间,到处闪烁着莫扎特的元素和符号,他的音乐作品的黑胶唱片和激光唱片总是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。莫扎特牌子的各种各样的巧克力,装在游人的手提袋里,像种子一样被人们携带回他们的故乡,到了世界的各个角落。灯光精心装点的大大小小橱窗里,处处都是莫扎特那张熟悉的岩石般刚毅的头像,你不禁会与他充满激情的炯炯目光久久对视,心里泛起你所熟悉所喜欢的莫扎特的某一节乐曲,一时不知身在何处。

  萨尔兹堡夜色里,雪中渐行渐远的人们,是一个又一个移动着的优美剪影。人们步履舒适,自在,雅致。也许这就是音乐滋养和熏陶的影子。到底这是什么样的气质呢?如果不能准确地用一个词概括,你还是会或多或少地感受到其中的安静、温和、友善、饱满、自尊、高贵。当雪花从夜空洒下,被路灯点亮,星星点点,在风中飞舞,轻盈,曼妙,多情。这是无数小精灵随着音乐节奏的翩翩起舞。不知为什么,眼前忽然掠过卖火柴的小女孩的身影,尽管这与身边轻松愉快的气氛很不贴切。卖火柴的小女孩在饥寒中,是灯影、雪花给了她美好的憧憬和梦幻,让她感受到爱和温情。在莫扎特灵魂笼罩的雪花飘飘的音乐之都,萦绕着的正是这种爱和温情。

  在与火车站相连的一个旅馆,度过在萨尔兹堡的一个冬夜。这是音乐之都一个音乐与雪花相伴的平平常常的长夜。对于远道而来的游客,可能是不寻常的。床头放着晚上买来的莫扎特作品激光唱片,封皮是黑白色的精美装帧,即使没有放进唱机,耳畔还是掠过熟悉的旋律。这些旋律常常出现在以前的很多岁月里,每当你犹豫、徘徊、沮丧的时候,它总能唤醒你心底的激情和力量。雪花伴着音乐,飘了一个夜晚。在我的记忆里,这就是萨尔兹堡的冬夜,这就是萨尔兹堡。一直都是这样。即使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了。

  第二天早上,离开萨尔兹堡,是一个晴天。冬天的暖阳照耀着阿尔卑斯山脉。阳光下,路边积雪似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着。这是个周末,高速公路上跑着很多坐满一家人外出度假的旅行车,孩子们活泼可爱的笑脸贴在车窗玻璃上,闪闪发光的眼睛充满好奇和期盼。这里的车窗没有多余的、影响视线的贴膜。一些车顶,趴着滑雪板、自行车。有的车子还挂着拖斗,上面绑着半旧的、甚至有些破损的划艇。阿尔卑斯地区的人们,与大自然如此亲近。想起一个瑞士作家的一段文字。他是这样写他的一位朋友的:每到天气晴好的周末,他会从冰箱取出食物,带着他的收音机,乘火车、汽车或骑马,有时是步行,融入大自然。他需要让他的肺腔吸满清新的氧气,欢度良辰美景,感受爱国主义迸发出来的激情。他带着从祖国神圣大地上汲取的热忱回到舒适的家中。他感到自己强壮、自豪、诚实、纯洁。他再次体会到作为瑞士人的荣耀。看到这段文字,你会有什么感想呢?是的,在西方国家,他们不是不把爱国主义当回事儿,恰恰相反,他们会时常把它挂在嘴边,放在心里。

  中午,我们的车子驶入了因斯布鲁克。头顶是无边无际的蓝天白云。与白云相连的,是不远处绵延的雪山。白云好像来自巨大雪山的轻轻呼吸,它依依不舍缠绕在雪山的腰间。因斯布鲁克的老街,清新,洁净。强烈阳光本应给街道投下反差极大的光斑和阴影,但在因斯布鲁克,蓝天和雪山如此明亮,使这种反差变得柔软、温婉和亲切。老街的大大小小店铺,摆满各种各样的特色商品,比如木制玩偶,比如插着羽毛的窄边毡帽。最吸引人的是啄木鸟挂钟。或者是店铺为了招徕生意,或者是游客购买时的调试,街边啄木鸟的鸣叫此起彼落,让人误以为走进了一片林子,陶醉在森林圆舞曲里。

  下午,前往德国慕尼黑。高速公路上,车子里的收音机轻轻地飘着好听的民歌,节奏舒缓,让人想起自己所熟悉的那些乡村风情。雪山、田野、森林在车窗边与我们匆匆相遇,时间、空间不紧不慢在眼前流淌和嬗变。音乐契合着这些流淌和嬗变,一时情景交融,拨动并抚慰此时此刻的思乡之情。音乐的确让人滋生许多不一样的情感,触发许多不一样的感动。这些情感和感动又融入音乐,像添加了柴禾的火焰。音乐的河流,不舍日夜,奔腾不息,有如人生。

(编辑:赵超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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